禅与刀——读燕垒生小说慈悲刀
曹霁
中篇小说《慈悲刀》沿袭了燕垒生小说一贯的风格:爱伦?坡式的结构布局、张恨水式的叙事方式与欧?亨利式的结尾,显现出作者才华横溢的想象力、深厚的文化素养和严肃的创作态度。
读罢《慈悲刀》,不由自主想起了南朝梁武帝萧衍的一首《灵空诗》:“物情异所异,世心同所同,状如薪遇火,亦似草行风,迷惑三界里,颠倒六趣中。五爱性洞远,十相法灵冲,皆从妄所妄,无非空对空。”萧衍做此诗时,佛教传入中国未久,还没完全融入中国文化,我却一直觉得这首诗咏尽了佛教禅宗之意之理之道。“禅”是佛教教义的核心论点之一,正如《华严经》所说,“无不从此法界流,无不还归此法界。”在顿悟的人看来,大千世界无非皮相,见玄机便是道虚妄;而对于蒙昧的人来说,万物却是泾渭分明,所谓“执着”难破:这便是解读《慈悲刀》这部“禅意”小说的关键所在。
《慈悲刀》的故事由两个部分构成,第一部分是“大悲刀”的故事:锻锋堂堂主段松乔六十大寿之时,身怀绝技的昙光和尚手持大悲刀前来寻衅,索取他师父印宗丢失的大慈刀,一番血战之后,挟持段家小姐而去,紧接着昙光的师弟真秀和尚尾随而来,渐次揭开层层江湖公案之谜;第二部分是“大慈刀”的故事,描写真秀/大慈刀/拈花禅与昙光/大悲刀/金刚禅之间的冲突,以及昙光自我怀疑、挣扎、救赎的过程。这是小说的故事主线(明线)——实际上,这部小说的情节看上去虽然很简单,却暗藏着多重叙事线索——《慈悲刀》的暗线乃是这部小说的核心线索,正如金庸先生的《飞狐外传》明叙胡斐的江湖生涯,暗地里却在罗织大侠胡一刀的事迹及胡、苗、田、范“四大护卫”的宿命人生。在作者从容不迫,剥茧抽丝的描述中,二十七年前,印宗和尚和江湖各大名门正派之间的那段江湖公案一一浮现:令人震惊的是,在貌似血腥残酷的江湖杀戮背后,却是印宗和尚热忱、艰难而执着地追求禅理大道/人生终极目标的苦痛命运。
“慈悲刀”是小说的主题,也是印宗和尚的人生命运象征。“大慈刀”与“大悲刀”构建了不同层次和意义上的明显的对立两极:善良与邪恶;喜悦与悲伤;慈爱与仇恨;悲悯与刻苦;执着与忘我……透过这种人生命运的选择,小说欲表现的却是正与反,刚与柔,上与下,黑与白,是与非,妄与真,相与空,道与玄等禅宗朴素的哲学观念。“禅”与“刀”的冲突,乃是印宗和尚渡劫江湖人生、修炼禅宗之道的一种寓言性物化,而昙光和真秀各自代表的两种禅宗修炼方式之间的对立、妥协与反动恰恰也是禅宗从诞生以来,历经千年,至今也没能解决的哲学难题——六祖慧能那首著名的偈子已道破天机:“本来无一物,何处惹尘埃?”
除此之外,小说《慈悲刀》还设置了一条副线,那就是昙光、真秀师兄弟与段家小姐/刘氏姑娘的爱情纠葛。由于叙事的需要,小说过早揭开了几个悬念谜底,以至于不得不依靠这条副线来保持情节发展的平衡,遗憾的是,这一爱情故事显得较为平淡,又缺乏必要的叙事铺垫,因此稍感生硬,然而,无论是金刚禅,还是拈花禅,都难“着”此香艳之“相”:禅意既藏命理,佛光焉远人性?